對很多電視愛好者而言，按下電視遙控器，輕松觀看電視節(jié)目的日子已經越來越不可企及了，他們不得不面對同一個問題：不繳費，電視只能耗電，不能觀看。

當繳納了收視費用，再次打開電視，這些人的疑慮不減反增：為什么繳納了年費，還有會員費？為什么買來的電視成了吸金機？為什么買了會員還要再買會員？這些問題，斬斷了他們和電視的情分，迫使他們只能轉戰(zhàn)短視頻平臺。

“不知道錢交給了誰，不知道看電視要經過誰的同意，只知道電視越來越貴，功能越來越多，但能看的節(jié)目卻越來越少。”春節(jié)回到河南老家休假的唐亞洲在短短七天內，見證了智能電視給老年人帶來的諸多不便，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與唐亞洲經歷類似的人并非少數(shù)。

01、玩不轉的遙控器

春節(jié)回家過年，唐亞洲的爺爺突然告訴他：“家里的電視要收費，我已經很久沒看電視了?！?/p>

他有些不信邪地按下開機鍵，卻意外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電視已經如電腦般智能，開機后的界面不再是衛(wèi)視頻道的直播界面，而是網絡頻道界面。不僅如此，一臺電視機還同時擁有了有線電視機頂盒遙控器和互聯(lián)網盒子遙控器，用戶若想看衛(wèi)視頻道直播，則需要用有線機頂盒遙控器將電視從網絡模式切換回有線電視模式。

對唐亞洲而言，切換的過程并不輕松。當他用有線電視機頂盒遙控器操作時，電視卻毫無反應，當他按下互聯(lián)網盒子遙控器上的信號源按鈕后，電視下方卻出現(xiàn)了切換至直播頻道的提示，當他選定直播頻道后，電視界面卻又顯示“開始搜臺”。

爺爺告訴他，要想跳過搜臺，應該點擊直播頻道后的按鈕。唐亞洲再次嘗試，終于進入了直播界面，結果卻被限制觀看時長，只能免費觀看5分鐘。

2022年10月23日，南寧。在一大型復古物件收藏倉庫內，市民在由上百臺老式電視機組成的“巨型電視墻”前合影。| 圖源俞靖 中新社

唐亞洲常年在外務工，幾乎很少看電視，這樣的情況無疑讓他費解。他記得，家里的*臺電視是老式黑白電視機，靠插在房頂上的天線接收信號，每逢大風天，父親就會到房頂上加固安裝天線的木柱，屋內的電視在這樣的天氣里，也總是信號不穩(wěn)。老式黑白電視被淘汰后，唐亞洲家里買了一臺彩色電視，電視用來接收信號的設備也從天線變成了衛(wèi)星鍋，能觀看的頻道也從原來的十幾個瞬間猛增至了近百個。

那時候的唐亞洲尚在上小學，每逢放學，他就和朋友擠在電視前看動畫、打游戲。說不清從什么時候起，因為什么原因，唐亞洲家里的電視又從老式彩電變成了智能電視，原本后凸、擁有大腦袋的電視變成了超薄體，用來接收信號的設備變成了智能機頂盒，家人每年需繳納幾百元的收視費。

和唐亞洲的情況類似，網友小羊毛也深受兩個遙控器的危害。小羊毛稱，她家中的電視機同樣配備兩個遙控器，一個用于網絡電視，一個用于有線電視，因為家中老人不善操作，一旦點擊了網絡電視界面的廣告就無法退出，電視已經成為家中擺件，她和家人日常只在平板和手機上收看影視劇。

02、看電視的一百種方法

想到家里還保存有小時候用于接收信號的衛(wèi)星鍋，唐亞洲翻箱倒柜將其找了出來。

唐亞洲想將衛(wèi)星鍋安裝在爺爺屋內一處高于地面的平臺，這處平臺是之前建房時特意留出來存放物品的，距離地面約有1.8米，上面堆滿了糧食袋、禮品盒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但唐亞洲的姐姐告訴他，未經許可安裝衛(wèi)星鍋的行為是違法的。他后來在網上搜索了有關報道，得到的信息是1993年國家頒發(fā)了《衛(wèi)星電視廣播地面接收設施管理規(guī)定》，明確了私自安裝衛(wèi)星接收器的行為是違法的。

但唐亞洲發(fā)現(xiàn)，到了2013年該規(guī)定的修正本中，當年新規(guī)的第八條明確表示：個人不得安裝和使用衛(wèi)星地面接收設施。如有特殊情況，個人確實需要安裝和使用衛(wèi)星地面接收設施的，必須向當?shù)乜h、市人民政府廣播電視行政部門提出申請，報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廣播電視行政部門審批，憑審批機關開具的證明購買衛(wèi)星地面接收設施。

到了2021年，國家廣播電視總局令第10號刪除了原先的第八條規(guī)定，而是在第六條中規(guī)定，“在直播衛(wèi)星公共服務覆蓋區(qū)域內，個人因自用需要安裝、使用直播衛(wèi)星地面接收設施接收境內電視節(jié)目的，應當符合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的要求”，新的第八條則明確，禁止未持有許可證的單位和不符合第六條規(guī)定的個人設置、使用衛(wèi)星地面接收設施接收衛(wèi)星傳送的電視節(jié)目。

根據第八條，唐亞洲重裝的衛(wèi)星鍋很可能會被拆除。他說，爺爺今年已經80多歲，因為雙腿不便，看電視成了他接觸外界、了解時事的一大窗口。他最希望的，是爺爺可以在最便捷的條件下盡可能看到更多的衛(wèi)視節(jié)目。

與唐亞洲的爺爺相比，家住安徽的王女士看到了自家爺爺更為被動的選擇。今年春節(jié)，王女士回到老家過年，不經意間看到了爺爺用來篩選影視劇的三張A4紙，這三張紙的紙面上密密麻麻記錄了百余部影視劇，少數(shù)影視劇背后打有對號。

“有記號標記的影視劇是無需二次付費可免費觀看的，沒有標識的是需要再次付費才能觀看的?！蓖跖糠Q，她家每月固定消費175元，為家中的兩臺電視提供網絡服務，為一部手機提供話費服務；電視聯(lián)網后，很多衛(wèi)視頻道均無法免費收看，用戶需要再次繳納費用，成為寬帶電視會員，才能獲得收看直播的權利。王女士在網上曬出的圖片顯示，開通寬帶電視會員的廣告一直停留在開機界面，該廣告顯示，“年卡五折，贈1個月”，廣告下方，是近期大熱或曾火爆的影視劇、綜藝。

王女士曾點開過開通寬帶會員的廣告，后被提示需要繳納500余元的寬帶費用，該費用由當?shù)貜V電收取。點進那些熱門的影視劇、綜藝，她再次被提醒需要開通視頻平臺會員，否則仍無法觀看完整的電視節(jié)目。

王女士的爺爺今年虛歲81歲，他年輕時上過軍校，退休前是一名數(shù)學教師。但就是在這樣的教育背景加持下，面對需要處處繳費的電視機，爺爺仍顯得力不從心。一方面，他不擅長網絡繳費，另一方面，他也不能理解為什么交了錢的電視還要再次繳納費用，用來記錄影視劇的三張A4紙成了他篩選電視節(jié)目的依據。王女士介紹，爺爺曾在開機界面的搜索框內依次輸入過寫在A4紙上的影視劇，然后根據繳費提示篩選出了那些能免費觀看的節(jié)目，這些節(jié)目被打上了記號，它們成了爺爺消磨時光時為數(shù)不多的選擇。

“175元的固定消費，只是為家中老人提供了收看極少數(shù)免費節(jié)目的權利?！蓖跖空f。

王女士很少通過電視觀看影視劇，手機視頻軟件是她最常用的工具，偶爾打開電視，她會將手機上正在播放的視頻投屏至電視上，但這時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在面前：投屏后的視頻清晰度會降低。

“要提高視頻的清晰度，只能再次購買視頻APP的電視端會員，幾個平臺會員并不相通，能在手機、平板、電腦上高清觀看、免費觀看的視頻在電視端上仍要收費?！痹诒本┥畹?8歲白領清子稱，她購買電視機時獲贈了某視頻平臺會員，該會員雖然可以在電視、手機、平板、電腦等多個客戶端登陸使用，卻不能共享，電視端會員時常會因為登陸手機端的原因，被迫下線。

看電視原本應該是一件輕松、容易的事情，但在各方各出奇招收取費用的背景下，能聯(lián)網、能看衛(wèi)視直播的智能電視機似乎成為了吸金機。| 圖源pexels

同樣年齡的唐亞洲不是電視節(jié)目的狂熱愛好者，他只充值了某視頻平臺的VIP會員，該會員只能在手機、平板、電腦上使用，而能在電視端使用的超級影視SVIP會員則年費更高。

唐亞洲尚無升為SVIP會員的想法，遇到想要觀看的影視劇，他會投屏至電視，如果該視頻平臺無資源，他會利用百度網盤觀看?！皟Υ嬗诎俣染W盤的視頻在投屏后，清晰度會降低。但對于想要節(jié)省開銷的人而言，這仍是最經濟實惠的選擇?！?/p>

03、收費不應讓電視廢掉

看電視原本應該是一件輕松、容易的事情，但在各方各出奇招收取費用的背景下，能聯(lián)網、能看衛(wèi)視直播的智能電視機似乎成為了吸金機。用戶繳納了網費卻只能收看小部分免費影視劇、不能收看衛(wèi)視直播，用戶必須在交了網費的基礎上，再次購買視頻電視端會員才能在電視上收看節(jié)目，等等，這些情況正在使智能電視離人們的生活越來越遠。

中國家電網發(fā)布的《2022中國適老化電視調研報告》（以下簡稱《報告》）指出，我國觀眾在2013年平均每人每天觀看165分鐘電視節(jié)目，此后觀看時長一路直降，至2019年觀看時長已縮減至124分鐘，直至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fā)，這一數(shù)據才出現(xiàn)了回升。

一個比較直觀的問題是：如此收費合理嗎？

根據《報告》，我國65歲及以上人群一直都是電視收視貢獻*的受眾群體，在各年齡段的受眾中，65歲及以上群體的平均觀看時長是*一個自2013年后出現(xiàn)增長的，該群體2013年至2019年間的平均日觀看時長雖有波動，但整體呈現(xiàn)增長趨勢，平均觀看時長從2013年的每人每日平均263分鐘上升至了277分鐘。

從受眾角度分析，減少遙控器的數(shù)量、減少收看電視所需的輔助設備數(shù)量以及降低電視的收視費用無疑有利于老人收看電視節(jié)目。但就知識產權保護而言，《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規(guī)定，我國影視作品著作權的保護期限為50年。這也意味著，當尚在保護期限內的影視作品被納入智能電視時，著作權所有方有權要求觀眾繳費。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許還可以向有關方提問：難道真的沒有更合理的收費方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