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所長,國家金融與發(fā)展實驗室主任
張曉晶關于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提法需要加以澄清,具體包括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不只是中國要解決的問題,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不是要平均存量財富、打壓房地產,以及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不能傷害財富積累的可持續(xù)性。這些提法的澄清,有利于財富積累工作的順暢開展。黨的二十大報告首提“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實際上是回應了中國式現代化對財富積累與財富分配的新要求:一方面,高質量發(fā)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沒有堅實的物質技術基礎,就不可能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這凸顯出財富積累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因此財富分配也是躲不開、繞不過去的坎。“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甫一提出,社會上就有了各種討論,特別是出現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提法,不利于正確理解二十大報告精神,有必要做出一些梳理和澄清。
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不只是中國要解決的問題二十大報告是在“完善分配制度”環(huán)節(jié)提出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的,顯然是針對中國當前的分配狀況以及未來要實現的共同富裕目標而提出的。進入2000年以來,隨著全球化加速演進,城市化與房地產業(yè)發(fā)展,中國居民財富積累加快,分化也在加劇。瑞士信貸《全球財富報告2022》顯示:中國財富基尼系數從2000年的0.595持續(xù)上升至2015年的0.712,隨后有所緩和,降至2019年的0.697,但2020年疫情沖擊下再度上升至0.705,2021年回落到0.701。最近的一項研究通過富豪榜數據補充部分缺失的高收入人群,所得財產基尼系數進一步提高,達到0.8左右。不過,值得強調的是,分配問題并不只存在于中國。事實上,關注分配以及與之相關的財富積累機制是世界各國共同面對的“時代之題”。皮凱蒂領銜的《世界不平等報告2022》顯示:當前全球收入與財富差距問題非常嚴重,其不平等程度甚至與20世紀初西方帝國主義的巔峰時期相當。既然是時代之題,就一定有一些共同的驅動因素導致了世界范圍內收入和財富的不平等,筆者將其歸納為“三化”,即全球化、金融化和數字化。
一是全球化。米蘭諾維奇在《全球不平等》中繪出著名的“大象曲線”,指出全球化的推進造成了(發(fā)達經濟體中)“消失的中產階級”,其背后的驅動機制在于:國際競爭的加劇以及貿易邊界的削弱,為追求更為廉價的勞動力、更加寬松的稅收環(huán)境和監(jiān)管環(huán)境,發(fā)達國家部分企業(yè)選擇放棄國內生產,轉向海外直接投資以及服務外包,結果削弱了這些國家工人的議價能力,造成工人平均工資下降。而這些國家的跨國企業(yè)在全球雇用了更加廉價的勞動力,享受了更加優(yōu)惠的稅收政策,甚至獲取了全球市場的壟斷地位,他們的股東和高管獲益頗豐,成為經濟全球化的“贏家”。此外,全球化的發(fā)展還使得全球范圍內技術水平不同人群的收入差距進一步擴大。
二是金融化。資本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至少在初期總是伴隨著風險與企業(yè)家精神,但也總是在積累到足夠大的數額后向租金的形式轉化,那是它的使命,也是它的邏輯終點。這顯示出資本積累的金融化趨勢。金融化帶來資本形成放緩,而金融財富積累加速,由此產生強烈的分配效應,即金融從業(yè)者工資與金融業(yè)利潤大幅提高、金融業(yè)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GDP)比重不斷上升、食利性收入快速攀升以及勞動收入份額占比下降。
三是數字化。數字化時代財富積累方式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甚至可以說是革命性的變化。相關研究表明,不同領域商家獲得5000萬用戶所需時間:航空64年,汽車62年,計算機14年,手機12年,互聯網7年,Facebook 4年,微信1年,Pokemon Go 僅用19天。如果我們以這個指標作為商家財富積累的一個代理變量,顯然,進入數字化時代,平臺經濟、數字經濟擴張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其財富積累速度也遠遠快于傳統(tǒng)行業(yè)。數字化時代對于收入與財富積累的重塑,在一定范圍內加劇了不平等。
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不是要平均存量財富、打壓房地產在二十大報告的表述中,“規(guī)范財富積累機制”的上一句是“規(guī)范收入分配秩序”。這可以理解成:過去講分配側重于收入分配,關注的是流量維度,而這次從財富出發(fā),關注的是存量維度。從關注收入流量到既關注收入流量又關注財富存量,這樣的理解并沒有錯,但有些人將此解讀成要平均財富存量,卻是念歪了經。比如,住房是中國居民財富的重要構成,居民財富差距的百分之六七十都可以由房產差距來解釋。因此,一些人認為政府一定會通過打壓房價來“均貧富”,進而將這一論調與政府設置房地產“三條紅線”以及對個別房企的風險處置聯系起來,似乎證明了最初的猜想。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本文編輯:王茅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