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人》雜志全媒體記者 岳雷

▲圖片來源：資料圖

被喻為“A股史上最大騙局”的專網通信謎案進入追責階段。12月26日，上海電氣（601727.SH）公告稱，收到上海證監(jiān)局500萬元罰單。此外，*ST澤達（澤達易盛，688555.SH）、合眾思壯（002383.SZ）、*ST凱樂（凱樂科技，600260.SH）、ST宏達（宏達新材，002211.SZ）也于近期接到證監(jiān)會罰單，最高領罰8600萬元。而炮制騙局的始作俑者、ST宏達實控人隋田力被公安機關偵查后，再被證監(jiān)會頂格罰款1000萬元。

從去年5月上海電氣83億元巨額壞賬推倒首張多米諾骨牌至今，已有多家公司卷入專網通信案，造成財務黑洞超千億元。隨著蓋子被揭開，這樁震驚資本市場的大案逐漸浮出水面。

“空手套”手法曝光

“一個人騙了全世界”，好萊塢電影《貓鼠游戲》里的超級騙子叫弗蘭克，他騙了美國50個州和全球28個國家的銀行。但是，電影里的弗蘭克與現(xiàn)實中的隋田力相比，實在有些相形見絀。

公開信息顯示，隋田力出生于1961年，大專學歷。他早年間曾在部隊服役，復員后成為一名公務員。2007年，他下海經商，陸續(xù)成立了上海星地通、新一代專網、北京賽普工信投資公司、航天神禾等多家公司。參加“2016首屆全國智能制造（中國制造2025）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大賽”時，他的個人簡歷為“中國電子工業(yè)科技交流中心負責人，曾在中國電子科技集團等任職，具有信息通信應用領域30年工作經驗”。在旁人眼里，隋田力“頭頂光環(huán)，來路不小”。

隋田力主導的專網通信業(yè)務，名義上是為客戶建設通信網路、提供工作通信服務，實質上卻是一場貿易自循環(huán)騙局。經證監(jiān)會查明，“自2013年開始，隋田力為做大控制公司的流水和業(yè)績，主導專網通信自循環(huán)業(yè)務，該業(yè)務涉及的專網通信產品未最終銷售，也無實際終端運用?！?/p>從2014年開始，多家A股上市公司涉足隋田力的專網通信業(yè)務。隋田力控制的關聯(lián)公司和提供“信用背書”的幾家國資企業(yè)，頻繁現(xiàn)身于上市公司供應商或客戶名單中。隋田力巧妙利用專網通信不公開招投標的空子，造成相關信息不透明的混亂，悄悄給上市公司下了套。

根據(jù)交易所問詢函及回復函，多家上市公司應收賬款逾期均與隋田力及其關聯(lián)公司有關，涉及業(yè)務主要為專網通信業(yè)務。

從已披露信息來看，專網通信騙局手法并不冗雜，甚至還有些簡單粗暴。在這個閉環(huán)貿易鏈條里有3個重要角色：下游客戶（多為國資企業(yè)）、中間商（上市公司）、上游供應商（隋田力關聯(lián)公司）。

記者梳理發(fā)現(xiàn)，專網通信購銷模式和流程是：第一步，國資企業(yè)與上市公司簽訂建設專網通信合同，并先向上市公司支付合同金額10%作為預付款；第二步，上市公司從隋田力指定供應商處采購原材料，這時上市公司必須支付100%貨款；第三步，上市公司將原材料加工成產品后再銷售給國資企業(yè)。整個購銷過程中，上市公司以墊資方式提供資金，以可組織資金規(guī)模確定訂單量，利潤空間提前鎖定且基本恒定。

“這個融資性貿易大部分資金全部流入到了上游供應商，上市公司則被當成提款機，背負了巨大資金缺口?！北本┦ミ\律師事務所主任王有銀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表示，專網通信連環(huán)局利用了產品定制合同預付款10%的行規(guī)漏洞。這種畸形購銷模式，導致上市公司需要墊付大量資金采購原材料，并承擔雙重風險。

“一旦下游客戶逾期支付剩余貨款，或者上游供應商逾期供貨，上市公司便會遭遇巨額壞賬?！蓖跤秀y說。

公開資料顯示，隋田力撒開的大網中，下游客戶與上游供應商大多被他牢牢掌控。上游供應商包括上海星地通、江蘇星地通、新一代專網通信、寧波鴻孜通信、海高通信等，都是隋田力控制的公司。下游客戶則有南京長江電子、富申實業(yè)、上海電氣通訊等國資企業(yè)，其中南京長江電子、富申實業(yè)等都是隋田力推薦或者擔保的公司。

種種跡象表明，專網通信業(yè)務已被隋田力團隊壟斷，局外人要想參與其中，必須遵守他設計的游戲規(guī)則。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時至今日，至少已有十余家上市公司深陷專網通信泥潭，累計交易金額超過千億元。耐人尋味的是，隋田力的“把戲”看似天衣無縫，實則禁不起推敲。但是，為何涉案上市公司風險內控集體失靈？其背后原因值得探究。

“不排除他們之間存在‘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可能?！庇薪咏鼘＞W通信的知情人曾表示，一些上市公司之所以愿意加盟專網通信，主要是認為有國企參與風險不大，且自身具有“做大”營收和利潤規(guī)模的不良需求。

“營業(yè)收入9.38億元、利潤總額4.27億元?！边@是合眾思壯2017年至2020年專網通信業(yè)務貢獻的業(yè)績。不過，經證監(jiān)會查實，專網通信業(yè)務對合眾思壯而言“沒有業(yè)務實質”。合眾思壯以提供加工服務為名，加入專網通信業(yè)務鏈條，但實際卻不承擔加工角色，不提供任何有附加值的技術，而是作為出資方以墊資方式提供資金，以可組織資金規(guī)模確定訂單量，利潤空間提前確定且基本恒定。也就是說，合眾思壯開展專網通信業(yè)務，僅僅是為了虛增收入和利潤。

▲圖片來源：合眾思壯公告

類似情況同樣出現(xiàn)在*ST凱樂身上。經證監(jiān)會查實，2016年至2020年，*ST凱樂僅在2016年存在少量專網通信業(yè)務，其他專網通信業(yè)務均為虛假，僅按照合同約定偽造采購入庫、生產入庫、銷售入庫等單據(jù)，沒有與虛假專網通信業(yè)務匹配的生產及物流，以此虛增收入、利潤。

賬面上，在介入專網通信業(yè)務當年，*ST凱樂曾斬獲51.5億元營收，占年度總營收61%。2018年業(yè)務最高峰時，*ST凱樂169.6億元總營收中，專網通信業(yè)務貢獻了147.3億元，占比高達86.9%。幾年間，*ST凱樂累計虛增營業(yè)收入512.25億元，虛增利潤總額59.36億元。除了營收和利潤，*ST凱樂現(xiàn)金流量及其他各項指標也出現(xiàn)了爆炸式增長。

合眾思壯和*ST凱樂只是一個縮影。記者了解到，爆雷的十余家上市公司踩雷情節(jié)相似度極高，購銷模式非常雷同，且賬面上均呈現(xiàn)“虛胖”特征：營業(yè)收入、利潤大幅增長，預付款、應收款同步驟增，但經營現(xiàn)金流卻大幅流出。

“專網通信業(yè)務為一些上市公司‘刷業(yè)績’提供了途徑，但這種存在于紙面上的虛假繁榮，不過是自循環(huán)業(yè)務帶來的幻覺?！北本┢哧茁蓭熓聞账魅问劢茉诮邮苡浾卟稍L時表示，專網通信案揭開了多方串通造假的蓋子，暴露出來的關聯(lián)交易多是虛假交易，根本無業(yè)務實質也無對價。而上市公司虛假陳述、財務造假行為，歸根結底是打配合“掏空”上市公司的操作。

業(yè)務勾兌責任方領罰

隋田力的騙局，把曾經幻想“甩開膀子一起干”的上市公司推向深淵。受此影響，有公司巨虧，有公司“披星戴帽”，更有甚者黯然退市……

爆雷公司中，排在上海電氣之后是中天科技（600522.SH），風險金額達37.54億元；*ST凱樂風險金額為37.28億元；ST中利（中利集團，002309.SZ）風險金額為29.39億元；瑞斯康達（603803.SH）風險金額為11.95億元。此外，還有多家風險金額在10億元以下公司。

東窗事發(fā)后，隋田力已經失聯(lián)，上海星地通人去樓空，撇下一群爆雷公司。這些與隋田力打過交道的上市公司，在付出慘痛代價同時更要面臨監(jiān)管部門追責。

*ST澤達和合眾思壯是所有涉案公司中，較早公布證監(jiān)會處罰決定的。公告顯示，兩家公司分別于11月19日、22日收到證監(jiān)會下發(fā)的《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證監(jiān)會擬對*ST澤達處以8600萬元罰款，并對相關責任人予以相應處罰；對合眾思壯處以600萬元罰款，并對時任董事長、總經理郭信平等4名責任人給予警告，分別處以50萬元至400萬元不等罰款。其中，擬對郭信平采取十年證券市場禁入措施。

▲圖片來源：*ST澤達公告

12月2日，*ST凱樂公告稱收到證監(jiān)會《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按照相關規(guī)則，*ST凱樂可能被實施重大違法強制退市。

12月4日，ST宏達公告稱收到證監(jiān)會《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證監(jiān)會擬對宏達新材處以300萬元罰款；對實控人隋田力給予警告，處以1000萬元罰款。值得注意的是，這是專網通信案敗露以來，隋田力首次出現(xiàn)在處罰名單上。

▲圖片來源：ST宏達公告

12月26日，上海電氣公告稱收到上海證監(jiān)局《行政處罰決定書》，責令上海電氣改正，給予警告，并處500萬元罰款；對上海電氣副總裁、電氣通訊董事長陳干錦給予警告，并處50萬元罰款。上海電氣時任董事長鄭建華因嚴重違紀違法已于今年7月被“雙開”。

石慧杰指出，根據(jù)我國證券法及相應司法解釋規(guī)定，投資者因上市公司存在虛假陳述行為導致投資損失的，可以要求相關責任人賠償。證監(jiān)會或派出機構已經對上市公司作出行政處罰的，投資者有權向法院提起民事賠償訴訟。

11月29日，ST宏達發(fā)布公告稱，已有8名自然人認為ST宏達虛假陳述行為造成其投資損失，故向法院提起訴訟，索賠金額共計約63.88萬元。目前，上海金融法院已經受理此案。

責編｜王 茜

編審｜崔曉林

校對｜張 波 張雪慧